要谈林文月,得分两个话题,一个是作为散文家的林文月,另一个是作为翻译家的林文月。向来为人为文严谨的止庵,在承受本报记者采访时,对林文月的文字作了逻辑缜密的剖析,虽不能完整脱离个人颜色,但也最大限度地呈现一种客观的评述。
林文月的散文
止庵买过林文月的许多书,大多读了印象并不很深,只对《京都一年》、《饮膳札记》感兴味,而且并不是因她的文字,而是她写的内容。
止庵特别廓清,不能说林文月的散文不好,只是他喜欢实真实在说事情或说想法的文章,不太喜欢以抒情为主的那一类文章。随笔好歹有个想法,叙事散文也有个事情,抒情散文里面常常不晓得有什么,很容易落空。
“林文月的散文只能说不对我的路数,其真实这种文体中她写得应该算好的。”止庵说,抒情散文是个风险的文体,感情这东西应该是收敛的,偶然流露能够,但不能夸大、放大。相比之下,林文月的教师台静农先生的散文,是现代散文史首屈一指之作,台静农散文中的“情”比林文月还重,好就好在他写得收敛。非常的感情写到六七分,才是佳境,最怕六七分或还不到这水平的感情偏写到非常。
林文月的翻译
止庵不懂日语,他觉得从翻译的角度来谈,本人全无资历,只能作为读者谈谈对译文的觉得。林文月翻译的日文经典,他读到的有《源氏物语》、《枕草子》、《伊势物语》、《和泉式部日记》、《十三夜》五部,其中份量最重的就是《源氏物语》。
听说《源氏物语》国内曾经有十几个译本,但很多译本很可疑,能够疏忽不计,止庵读过的是丰子恺译本和林文月译本。中国现代翻译有过两派,一个是直译派,一个是意译派(止庵称之为“雅”译派),丰子恺便是“雅”译派的代表,这派主张用看似很美的词来翻译,丰子恺的译文中便有很多成语。
丰子恺的译本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前,曾送给周作人校阅,周作人写的意见是“不能出版”。当时人文社社长楼适夷却喜欢丰子恺的这种译法,便给出版了。林文月的《源氏物语》译本在丰子恺之后,相比之下,专业翻译公司要朴素一些、直白一些,成语也少了许多。有趣的是,林文月译的《枕草子》与周作人的相比,又古雅了,反而是周作人的朴素、直白。
举个例子,《枕草子》第一节每段起首四句,周作人译:“春天是破晓的时分最好。”“夏天是夜里最好。”“秋天是黄昏最好。”“冬天是早晨最好。”林文月译:“春,曙为最。”“夏则夜。”“秋则傍晚。”“冬则晨朝。”于雷译:“春天拂晓最美。”“夏季夜色诱人。”“秋光最是薄暮。”“冬景尽在清晨。”
假如拿《源氏物语》、《枕草子》各两个译本,按从“雅”译到直译排个位置:丰子恺在最左边,林文月居中,周作人则在最右。林文月译《枕草子》时,古文颜色较重,译《源氏物语》时文言味却较浓,为什么呢?止庵揣测,周作人、丰子恺的译本均在林文月之前,后者的译文必需与前者有所区别,才呈现了这种状况。
止庵以为,丰子恺那种译法有点风险,翻译原本就制造了文字的间隔,用成语“乔装装扮”之后,与原文差得就更远了。何况,成语很容易变成老生常谈。林文月译的《源氏物语》肯定比丰子恺的好,她译的《枕草子》与周作人译的相比又如何?这触及两种不同的追求,各有所长,两种译本可双管齐下。至于《枕草子》另外一个译本,“拂晓最美”、“夜色诱人”都近乎滥调,不用多议。
止庵个人最喜欢林文月译的樋口一叶小说选《十三夜》。迄今有两个作家头像被印在日元上,一位是夏目漱石,另一位就是樋口一叶,可见她在日本文学界的位置。樋口一叶的小说之前有个萧萧的译本,早不盛行了,林文月一定看到,或许由于没有对照,林文月译得十分自若,最具本人的翻译作风,只可惜译的篇目少了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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